94、抉择_丑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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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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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桃儿一连作了数夜的噩梦,梦里都是容荷晚那张久远却又熟悉的面目。往往是她上一刻还拉着自己的手,递给她一盏藕花羹,下一刻,便是满眼痛色,腹部高高隆起,躺在塌上重复着害怕的模样。

  尤其是下午歇了中觉醒来,窗外炎夏烂漫,对比着梦里的惨况,福桃儿便是心痛到无法说话。

  这种状况,自然是很快就被与她朝夕相对的楚山浔察觉了。

  看着他眼底的关切忧心,福桃儿长叹了口气,还是将心中所想据实相告了。她记得那时楚山浔落难,大房的从未伸出过援手,他兄弟两个原就嫌隙已久,也许楚山浔正缺个由头去打击大房的。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听完了她的话。楚山浔虽是柔声安慰,却面色凝重“兄长如今财势日盛,族中许多人家都依附于他。若要扳倒他,除非是牵扯朝堂之事。可若一旦牵扯进朝中之事,恐怕会连累许多人进去。”

  见她不言不语,眸色暗淡,他又忙说“或者你出面,让大嫂将她的坟迁回族里,这样行吗”

  “如此,不敢劳动你费心了。”

  就是这般,又是连着数日,楚山浔同她吃饭说话,都像是隔了一层,似乎一下子又回到了从前无情的模样。

  虽然知道他说的在理,可福桃儿就是难以放下,生平第一次,她这样想要一个人的命。日子过得越是好,她便越发难以安眠。

  乞巧节的前两天,楚玉音果然带了章环、楚山明,连带还有两个族里的长辈携了家眷一道过府。

  席宴上,楚山明并没多留意她,只是和煦地仍叫着她弟妹。福桃儿生了张和气稚弱的脸,只要稍加掩饰,对着不熟悉的人,便能将仇恨藏得不留一丝儿痕迹。

  倒是楚安和两个远房的族兄,带了自家的诰命夫人,一并过来联络。这两位在族里也是德高望重之辈,官场上也识得旧人。

  叔公夫人,已经六十多的楚齐氏,略略知道福桃儿的出身来历,很是不屑。在席上,直接就以命令似的口吻说“浔哥儿如今可是咱楚家的梁柱了,这都多大了,竟连个子嗣都没的。”

  一张保养得过分的老脸上,竟是颐指气使的尖酸,几乎只是告知一般,连多看福桃儿一眼都嫌弃的样子。

  这是铁了心要往给他们送妾来。

  作妾

  福桃儿故作不经意地看过在场众人,眼角扫过楚山明依旧年轻饱满的额头,思绪又忽然回到八年前的夏夜。

  那时候,在江阴,容姐姐刚认识他,连带着她也误以为,是这个光风霁月的伟岸男子救她出苦海。其实,福桃儿曾经喜欢的,也是这般稳重模样的儿郎。

  这个人对容姐姐说,自己是个普通的行商,要带她回家乡,三媒六聘地迎她作正妻

  “弟妹”楚山明正巧坐于她对面,见气氛有些微妙,他颇不在意想要开口打圆场,“堂伯母也是为了家宅着想。”

  他还是同从前一般无二,表面上待人亲和有礼。可福桃儿却几乎将银牙咬碎,她垂了眸子作温顺状“我都还未曾过门,如何作的了这些主,自然是该问大人的意思。”

  一旁的楚山浔忧心地看她一眼,故意咳了声饮了口酒道“正是,嫡妻还未进门,说这些作什么。”

  来的几人早就都晓得,五房的这位小公子有些特殊,好像是素来不近女色,玉音送去的两个绝色可是一个都未收呢。

  到底是有些忌讳族里的人,楚山浔这话便说的委婉。听在福桃儿耳朵里,却又是另一番意思。这一桌子都是他家的人,免不得便生出些外人的感觉来。

  可楚齐氏却恰恰与福桃儿会了相反的意,她老人家一心想将远房的侄孙女安过来。往常长辈开了口,还从没被拒绝过。这一下,便几乎坐实了心里的想法。她是个从五品的诰命,当即重拍酒盅,哼笑着指桑骂槐道“听说南蛮广粤一带,有山野里极穷的人家,男子都要到三十岁才得妻生子,通常一辈子也才守那一个妻子的。那儿出来的女子,若是远嫁,都成了有名的妒妇啊。”

  听了这段,楚山浔眉峰一挑,扫了眼兄长和章环,却又按耐下来。只是在桌子底下轻轻捏住了福桃儿握拳的手“堂伯母见识广博,浔儿受教了。小桃,你身子还没大好,不如早些退席歇息去吧。”

  福桃儿不晓得他这些日子的动作,闻言心下晦暗。见楚齐氏犹在那儿不依不饶,也不多言,行了个礼就先自离开了。

  掀了帘子出去,背后传来一阵宾主尽欢,够筹交错的热闹声响,仿佛她还是那个低贱穷苦的丫鬟一般。楚齐氏特意放高了声音,说她不贤良,如何配不上楚家的哥儿,却只听得人附和,越发将她说的不成样子。

  对着楚山明、章环等人,楚山浔刻意作出了毫无察觉,奢靡无度的样子。连带着那上好的雕花酿也是一杯又一杯得灌下了喉去。

  宴罢人散,他却没有急着回晚晴斋去陪心心念念的人儿,只是同庶长兄一道,朝府里架了九曲桥的河边散去。

  这是茺河的一小段分支,由北边的草原一路奔涌,穿过整个京城西东,到这处,便有这么一出分支恰好穿府而过。茺河是京城附近第一大河,虽说是条极小的分支,却也水势颇大,浩浩汤汤,西东都有人守候,不许舟楫误入,两岸遍栽垂柳,无疑成了府内最精妙的一处景致。

  到底是作出嗜酒颓废的样子,席间十几巡酒吃下来,约莫饮了快一斤雕花酿。饶是楚山浔平日酒量颇好,脚下免不得也显出三分踉跄来,大半倒并非是作伪的。

  兄弟两个倚了颗垂柳,朝一块平整巨大的太湖石边一坐一立。

  “大哥,咱们有多少年没这样一道喝酒了”夏夜燥热,楚山浔仰头看星辰,心底却是清明。

  “父亲走之前的家宴上吧。”楚山明看了眼他面上的红晕,揉了揉自己饱胀的肚腹,忽而笑着说了句真心话,“你们这些读书人,一饮酒便泛酸。说实在的,我实在是不喜欢。”

  “那是你于诗文无缘,小时候可没少挨爹的打。”楚山浔侧屈单膝,歪了头去看他,“大哥,还记得以前,你总是偷偷带我在冬天溜去凿冰捕鱼。还想的起来是去的哪个湖吗”

  楚山明被他问的一怔,低头扫了眼,又忙移开视线“多少年前的事了,平城的哪条江河没带你去过。那时候三弟总是仗着年长些来欺你”顿了顿,他认真地试探了句,“五弟,他纵容刁妇害了祖母。你竟从法场上救下,还特意安排了地方”

  “一笔写不出两个楚字,到底是血亲家人。大哥,听说年前你纳了个平妻方才喝多了,一下竟忘了恭贺。”说着,楚山浔从怀里掏出个楠木雕的小盒,“给大侄子的周岁礼,生辰时抓的什么”

  提到唯一的儿子,楚山明面上一派温柔“他父亲一介商贾,这小儿竟是抓了支羊毫小楷。”

  “甚好”楚山浔击掌对月,“大哥往后可千万莫心疼,开蒙时直接朝我府上送了便是。”

  远处仆人的唤声打断了楚山明的怔楞,他很快从旧事里回过神,眼角闪过一线精光,热络万分地便同幼弟告辞离去。

  不过是那人的身影才闪过回廊,湖石上的楚山浔便收敛神色,一派肃然,时不时搓捏着拂面而来的垂柳枝叶,哪里还有半点方才沉浸回忆的样子。

  人常说的,官商勾结,实际上他早就在楚山明身边埋下了暗线。这些日子,东拼西凑的,基本也把这位兄长同靖远侯勾结的事弄了个清楚。

  朝堂上的官吏们,暗地里都传他是个冷血无情之徒。可事实上,对于旧情,楚山浔实在是顾念的很。

  又在湖边坐了片刻,暗卫的脚步声逼近,朝他行礼道“大人,那些矿主都已料理定了,该定怎样的罪名,就等您的吩咐。”

  “私开铁矿,本朝的律例,该当如何”

  “回大人,该是夷三族。”

  “嗯。”楚山浔略一沉吟,眼前忽的浮现出长兄家中尚在襁褓的幼子来,“这罪名,是不是太重了些。”

  “大人”暗卫怕被牵连,双膝着地肃然道,“是您说的,朝堂譬如战场。若非大公子听靖远侯的,要将私贩铁器,铸造倭刀的罪名安在您头上,又何至于如此。大人切不可以阖府的性命开玩笑。”

  “哼,我自然省的,你的话太多了。退下吧。”

  回到晚晴斋三楼内室时,却见床上的女子靠了软垫正执卷闲读。楚山浔面色潮红,晃着身子走近了,还有些奇怪她的淡然时,却见那俨然是一卷兵法。

  “对着这些人,怎的也喝这么多酒呢”见他玉白的脸上,从眉心处红到了唇角,是向来与王侯酒宴上周旋而回的样子,原还思绪乱飞的福桃儿,便面露忧色来。

  “这是还未梳洗吗”见他笑着靠在自己身上,她上前自然地先解下巾冠。

  “陪我去楼下可好。”楚山浔眼角斜飞,玉容倾城,只是装作不胜酒力的肆意模样,“不想叫人来伺候了。”

  “那我扶你下去”

  男人的身量比她高出许多,体格上也差得很远。已经快二更末刻,楚山浔打定了明日早朝误事,便如泥鳅软蟹一般,伸手搭靠上她的肩头。

  木梯响起,福桃儿扛着千钧般的重量,从她的角度看去,竟只觉得身上人,面容姣好柔媚的不似男子,若单看这一张脸,眉目五官,倒与那扬州瘦马的醉态一般无二。

  池水氤氲泛着微微的热气,楚山浔胡乱褪了上衣,将一双长腿浸入水中,回首斜挑了眼眸,带了丝娇气地眨了下眼“恁般热的天气,分明晓得我厌热,何不放了冷水来洗”

  从竹架边抽过块干净柔软的丝帕,沾了些温水去拭他面额上的汗绩,福桃儿颇为无奈地温言道“哪里热了,明明比手还凉些的。”

  近日她的记忆全然恢复了,冲击颇大,却还不至于连冷热都分不清楚。她低下身子,又撩起了一片水花,确定了这只是温偏凉的池水。

  “小桃,我喜欢你,想同你说很多话。”

  心头一跳,见楚山浔歪趴了上身在碧玉池阶上,怕耽搁了明日早朝,她也撩了裙摆,席地坐于未湿的上两层玉阶,略带了些怜惜地替他净面“都快要三更了,喝这许多酒,等我擦的快些,三更前还是快快去安歇为好的。”

  “唉”突然,楚山浔哑着嗓子低呼了声,故作害疼地看向池底,“是你的发钗掉了进去吗踩着了,好疼啊。”

  “怎会,哪里有”他不是随意呼痛之人,福桃儿赶忙半起了身子,想要看清池水下的事物。

  “啊咳”就在这时候,手臂被一股力道牵着,一下子滑进了碧玉池中,差点呛了口水,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托了起来。

  夏衫湿透得贴在一个滚烫的身躯上,男人垂首,伏在她耳畔,吹着热气“三个月内,我让你的仇人消失,但是你”

  手肘下腻热的胸膛将她拥得很紧,福桃儿顿时面热难抑,想要挣脱,才打起两下水花,便又叫人死死地按住。

  潋滟桃眸看着风流,却泛着肃然凝重的光。这双眼睛,仍是这般黑白分明,也不知是情愿,还是被迫,她忽而放软了声音,靠在他肩头,微喃了句“子归,都凭你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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