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两场谈话
圣女重伤的消息在道门与皇宫中传播开来，道主与商皇震怒。
而更令人震撼乃至惊恐的消息是，青城观观主，道主师弟陈抟，化意境巅峰强者，因病仙逝。
因病仙逝？这四个字可以让有心者品味出太多含义。
从古至今数千年，可有人听说过化意境强者因病去世的？
并且圣女从青城山重伤而归后，观主便悄然逝去，如果说这是个巧合，恐怕傻子都不信。
只是猜测太过匪夷所思甚至骇人听闻，在皇宫与道门之中根本无人敢提。当然，这个消息也仅限于有资格知道的人听闻。
皇宫某处书房，有两人端坐在棋盘两侧，一人相貌儒雅，身穿皇袍，正低头思考棋局，左手下意识地缓缓摩挲着拇指处的温润玉扳指。
在商朝，能穿皇袍之人只有三位，而此人便是其中一位。
商朝三皇子，曹睿。
与他对立而坐的一人丰神俊朗，论气态可谓风流倜傥，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双指拈起一枚白棋轻轻置于棋盘上，显得格外云淡风轻，一身精美道袍更是衬托出此人的仙人之姿。
能与三皇子对坐手谈的人，在商朝内不超过十人，而棋力能与之比肩的最多五人，这位年轻道士恰好是其中之一。
李懿元，道主二徒。
当今道主共有三位高徒，大徒弟便是自创无名拳法喜好诗书却无法修行的张天陵，二徒弟李懿元道法高深，即便在整个道教中也极负名气，在圣女之位确定前一直被视为道主继承人，而最后一位弟子便是如今已成圣女的钟灵儿。
此时棋局已进入中盘，黑棋凝聚成龙，却被白棋先手围剿，苦苦支撑，从大局上看屠龙之势已成。
两人落子如飞，大龙一路延伸至棋盘右下角，就在年轻道士以为大龙无路可逃时，儒雅男子神情平静地轻轻一敲，黑龙与下方某个不起眼黑子连在了一起。
一直落子飞快的俊逸男子第一次陷入长考，许久过后，他投子认输，无奈道：“输了输了，什么时候才能赢你一把啊。”
三皇子缓缓将棋子收回棋盒，微笑道：“以你的棋力，不可能下得赢我的。”
若是别人这么说，年轻道士一定会嗤之以鼻，不过如果是眼前这个人说得话，他还真不得不服。
年轻道士好奇道：“难道你是以大龙为诱饵，好让我不顾一切与你厮杀？可如果是这样的话，岂不是说你从一开始就已经计算好了结局？”
三皇子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淡淡说道：“围棋终究是小道，棋下得再好也无法改变棋盘外的局势。围棋虽无定式，却分黑白，不如人心反复难以揣测。”
年轻道士沉思片刻后说道：“你是说师叔？”
三皇子点点头，正视眼前这位在道门中的盟友，说道：“以化意境去针对不惑境，她仍然没有被杀死，若不是其中有太多意外导致，那么…”三皇子停顿片刻后说道，“便是前者故意为之。”
三皇子没有说明“她”是谁，但两人都心知肚明。
“师叔为何要放过她？”
“问题应该是，观主为何要杀她？”
“师叔若非决意杀她，最初为何答应，并追杀重伤她？”
“这也是我始终不明白的事。杀死圣女，等同背叛道门，我们允诺的所谓道主之位只是无稽之谈，想必以观主的智慧必定能够看出。那么，他到底为何要答应呢？甚至，最终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他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陈平。”年轻道士突然开口道。
三皇子忽然发现自己一直忽略了某个人，这个人毫不起眼甚至无关大局，只是如今看来，或许恰恰是这个人成为了改变观主心意的关键点。
“陈平么。”三皇子喃喃道，“原来他早就算好了结局，才加了‘护陈平一世平安’的条件么。只是，这值得吗？他若活着，世上又有谁能对陈平不利？退一万步说，道主是其师兄，将其交付给道主岂不更加安全？”
三皇子幽幽叹了口气，“其中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呢？”
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观主早已时日无多，更不会知道，陈平竟是魔教圣女之子。
“既然他死了，那么这些都不重要了，我们也必须遵守承诺，护他儿子一世平安。”年轻道士微微摇头。
“护他儿子一世平安么。我想，我有些明白观主意欲何为了。”
年轻道士看着三皇子闪烁的目光，略微思索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苦笑道：“两边都不得罪吗？想不到师叔这等绝世强者也会有这样的小心思。”
三皇子摇摇头，沉声道：“对他而言，或许这才是最好的结果，如今双方都等于欠了他一个天大人情。我虽不明白他为何会以死亡为代价让我们双方欠下这个人情，但只要他一死，陈平便能继承这份人情，可以说，他的一切行为都在为陈平铺路。若他连自己的陨落都已计算在内，那么我们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替他人做嫁衣罢了。不愧是能坐上青城观观主位置的人，论心机谋算，我们这些后辈还差得远。”
“这叫姜还是老的辣吧，如今我这颗后手没有了用武之地，对我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化意境强者对于任何一个势力都珍贵无比，如今陨落的更是堂堂商朝道主的师弟，师傅和陛下的怒火可不好承受啊。我们这算不算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年轻道士唉声叹气，只是脸上却没多少愁容。
正将棋子一颗颗收回棋盒的三皇子诧异地看了眼年轻道士，在商朝论身份地位尊贵程度，对面仅二十出头的年轻道士仅次于他。
三皇子挑眉问道：“你哪学得这些俗语？”
年轻道士笑道：“还不是我那师兄。”
三皇子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沉默片刻后问道：“确认没有修行天赋？”
“确认无疑。”
“那为何道主会收他为徒？”三皇子皱眉问道。
年轻道士如孩童般摊摊手，表示自己也不了解内情。
“既然没有威胁，那么维持关系即可。”
面如冠玉的年轻道士眼神玩味道：“大师兄与我那小师妹关系可不一般啊。”
已将棋子收拾完毕的三皇子站起身，向外走去，站在外廊俯瞰整座商都，他摇头道：“无关大局。只是此次事败，我恐怕无法再留在商都了，这样的机会以后也不会再有，我那二哥闭关这么久，想必不会只是在里头睡觉吧。若他能破关而出，成功进入不惑巅峰，以他的年龄加上皇室资源倾力辅佐，此生必定能入化意境，甚至连传说中的从圣境也未尝不可一试，到时想要翻盘无疑更加苦难。”
跟随来到外廊并肩俯瞰商都城的年轻道士迟疑片刻后问道：“为何你对修行境界如此看中，你应该知道在千军万马中，修行中人能做得十分有限，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这种事不是说做不到，只是最后仍免不了被马蹄踩成肉泥的下场。”
“大概是应了那句老话吧，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我这辈子没有希望能够踏入修行领域，所以才会对此念念不忘。不过有句话你说错了，修行中人在战场上或许作用有限，但在双方战力持平的时候，他们就会是决定胜负的关键手，还记得那颗连接大龙的黑子吗？”
年轻道士默默点点头。
“我们现在能做的，便是暗中积蓄力量，父皇与道主正值当年，大限尚远，我们还有时间。”
“只是此次事败，陛下必会重惩于你，需要我做什么吗？”
“不必，你是我们之中最重要的一员，若非关键时刻，我不希望你暴露。”
“后续有什么安排？”
“静观其变吧。”
当年轻道士离开三皇子书房，悄无声息地从皇宫侧门走出时，他回头抬望了眼高高在上的阁楼与站在廊外高高在上的三皇子，收敛笑容，面无表情，微微眯眼，喃喃道：“好高啊。”
皇宫另一处书房，一位身穿龙袍面容威严的中年男子与一位气态出尘看不出年岁的道士也有一番对话。
“国师，陈观主仙逝前，可有留下遗言？”中年男子望向窗外淡淡道。
道士想起师弟临终时的样子，轻声道：“师弟他，希望我们能保平儿那孩子一世平安，不要再卷入这不属于他的斗争之中，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中年男子点点头，只是说了个“坎”字，便再无下文。道士却知道，在某个不起眼处原本隐藏的男人已经消失。
乾坤巽震坎离艮兑，是商皇以八卦为名而培养的绝顶死士，他们唯一的任务也是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保护商皇。
如今商皇将八死士之一的坎派去暗中保护陈平，可见其对后者的重视。
“此事，朕代睿儿向国师与观主赔个不是。”已经站在权力最巅峰的商皇此时却放下了以往的威严，只是语气依旧平淡。
道士摇摇头，怅然叹道：“陛下言重了，若说了解，贫道想必是世上最了解我那师弟之人了，若不是心甘情愿，世上无人能逼迫他，师弟他本就时日无多，不过为了遗泽后人罢了。”
“朕会给道门与国师一个交代。”
道主点点头，稽首道：“贫道谢过陛下。”
“圣女如何？”
“伤势已无大碍，不过血气尚未恢复。”
“稍后朕会让宫中管事送去血灵芝助圣女恢复。”
血灵芝，宫中珍品，普通灵芝以血气孕育百年方成血灵芝。
“贫道替小徒谢过陛下。”
“去吧。”
道主张谦之走后，放有天下孤本珍本无数的书架缓缓向两侧打开，里面是一条幽深通道，通道两侧每隔一丈便有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镶嵌在墙壁上，以幽深程度来看，这一条看似简陋的通道至少镶嵌了上百颗千金难买的夜明珠，简陋而不简单。
通道打开后，商皇没有走入，而是通道内走出一人。
此人形容枯槁，面容瘦弱，像是大病初愈又像是仍在大病之中，但那双眼睛却明亮异常。
“丞中，国师的话，你怎么看？”商皇背对着来人，淡淡问道。
丞中？谢丞中？那位谢家龙凤？
传闻谢丞中三岁识千字，五岁背百诗，七岁熟读佛经道典，八岁精通诗词歌赋，不知是哪位诗书大家还是谢家想为谢丞中造势，天下流传出这样一句耳熟能详的话：天下才识共一石，谢独占八斗。
但就在谢丞中如日中天之时，一股不知来历的势力突然袭击谢家，谢家一百三十八人无一生还，唯独谢丞中不知所踪，此后也没有人再见过他。
此事引起全天下哗然，无数人仰慕谢丞中之人纷纷前去寻人，只是全天下寻了数年却仍不见丝毫踪影，最后才不了了之直至被人淡忘。
消失了几十年时间的谢丞中想不到竟在皇宫之中！
看着瘦弱仿佛一阵微风便能吹倒的谢丞中微笑道：“陛下无需对道门有过多戒心，咱们啊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也容不得道门有什么过多的想法。”
听着这话，此人竟对书房内的谈话了如指掌，并且道主丝毫没有意识到隔墙有耳，可见这间书房并不是普通的书房，也可见商皇对此人的信任远胜道主。
“我让你收睿儿为徒，教导其谋略，就是想让他知道即便没有武学天赋，也能站在我大商巅峰，只可惜…”
作为臣子本不应谈论皇家之事，但被商皇称为谢丞中的男人却仿佛丝毫没有这种顾虑，笑道：“作为三皇子的老师，不得不说这次布局确实有趣，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道门内一定有一位地位不低的人作为三皇子的内应。”
商皇点点头：“是懿元。”
“原来是道主二徒啊，有意思。”
“这次睿儿急了。”
“应该是二皇子快要出关了吧。”
“你觉得此次该怎么惩罚睿儿？”商皇终于转向谢丞中，直视后者问道。
谢丞中也丝毫没有顾虑，笑道：“刺杀圣女可是个不小的罪名啊，更别说还死了一个化意境的巅峰战力，若不给道主与圣女一个合理的交代，恐怕皇室与道门会生出间隙。既然如此，臣以为发配边疆最为合适。”
发配边疆，就意味着远离权力中枢，意味着太子之争的彻底落败，更意味着此后生死不再由己。
商皇转过身，沉默片刻后，淡淡道：“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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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病仙逝？这四个字可以让有心者品味出太多含义。
从古至今数千年，可有人听说过化意境强者因病去世的？
并且圣女从青城山重伤而归后，观主便悄然逝去，如果说这是个巧合，恐怕傻子都不信。
只是猜测太过匪夷所思甚至骇人听闻，在皇宫与道门之中根本无人敢提。当然，这个消息也仅限于有资格知道的人听闻。
皇宫某处书房，有两人端坐在棋盘两侧，一人相貌儒雅，身穿皇袍，正低头思考棋局，左手下意识地缓缓摩挲着拇指处的温润玉扳指。
在商朝，能穿皇袍之人只有三位，而此人便是其中一位。
商朝三皇子，曹睿。
与他对立而坐的一人丰神俊朗，论气态可谓风流倜傥，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双指拈起一枚白棋轻轻置于棋盘上，显得格外云淡风轻，一身精美道袍更是衬托出此人的仙人之姿。
能与三皇子对坐手谈的人，在商朝内不超过十人，而棋力能与之比肩的最多五人，这位年轻道士恰好是其中之一。
李懿元，道主二徒。
当今道主共有三位高徒，大徒弟便是自创无名拳法喜好诗书却无法修行的张天陵，二徒弟李懿元道法高深，即便在整个道教中也极负名气，在圣女之位确定前一直被视为道主继承人，而最后一位弟子便是如今已成圣女的钟灵儿。
此时棋局已进入中盘，黑棋凝聚成龙，却被白棋先手围剿，苦苦支撑，从大局上看屠龙之势已成。
两人落子如飞，大龙一路延伸至棋盘右下角，就在年轻道士以为大龙无路可逃时，儒雅男子神情平静地轻轻一敲，黑龙与下方某个不起眼黑子连在了一起。
一直落子飞快的俊逸男子第一次陷入长考，许久过后，他投子认输，无奈道：“输了输了，什么时候才能赢你一把啊。”
三皇子缓缓将棋子收回棋盒，微笑道：“以你的棋力，不可能下得赢我的。”
若是别人这么说，年轻道士一定会嗤之以鼻，不过如果是眼前这个人说得话，他还真不得不服。
年轻道士好奇道：“难道你是以大龙为诱饵，好让我不顾一切与你厮杀？可如果是这样的话，岂不是说你从一开始就已经计算好了结局？”
三皇子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淡淡说道：“围棋终究是小道，棋下得再好也无法改变棋盘外的局势。围棋虽无定式，却分黑白，不如人心反复难以揣测。”
年轻道士沉思片刻后说道：“你是说师叔？”
三皇子点点头，正视眼前这位在道门中的盟友，说道：“以化意境去针对不惑境，她仍然没有被杀死，若不是其中有太多意外导致，那么…”三皇子停顿片刻后说道，“便是前者故意为之。”
三皇子没有说明“她”是谁，但两人都心知肚明。
“师叔为何要放过她？”
“问题应该是，观主为何要杀她？”
“师叔若非决意杀她，最初为何答应，并追杀重伤她？”
“这也是我始终不明白的事。杀死圣女，等同背叛道门，我们允诺的所谓道主之位只是无稽之谈，想必以观主的智慧必定能够看出。那么，他到底为何要答应呢？甚至，最终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他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陈平。”年轻道士突然开口道。
三皇子忽然发现自己一直忽略了某个人，这个人毫不起眼甚至无关大局，只是如今看来，或许恰恰是这个人成为了改变观主心意的关键点。
“陈平么。”三皇子喃喃道，“原来他早就算好了结局，才加了‘护陈平一世平安’的条件么。只是，这值得吗？他若活着，世上又有谁能对陈平不利？退一万步说，道主是其师兄，将其交付给道主岂不更加安全？”
三皇子幽幽叹了口气，“其中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呢？”
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观主早已时日无多，更不会知道，陈平竟是魔教圣女之子。
“既然他死了，那么这些都不重要了，我们也必须遵守承诺，护他儿子一世平安。”年轻道士微微摇头。
“护他儿子一世平安么。我想，我有些明白观主意欲何为了。”
年轻道士看着三皇子闪烁的目光，略微思索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苦笑道：“两边都不得罪吗？想不到师叔这等绝世强者也会有这样的小心思。”
三皇子摇摇头，沉声道：“对他而言，或许这才是最好的结果，如今双方都等于欠了他一个天大人情。我虽不明白他为何会以死亡为代价让我们双方欠下这个人情，但只要他一死，陈平便能继承这份人情，可以说，他的一切行为都在为陈平铺路。若他连自己的陨落都已计算在内，那么我们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替他人做嫁衣罢了。不愧是能坐上青城观观主位置的人，论心机谋算，我们这些后辈还差得远。”
“这叫姜还是老的辣吧，如今我这颗后手没有了用武之地，对我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化意境强者对于任何一个势力都珍贵无比，如今陨落的更是堂堂商朝道主的师弟，师傅和陛下的怒火可不好承受啊。我们这算不算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年轻道士唉声叹气，只是脸上却没多少愁容。
正将棋子一颗颗收回棋盒的三皇子诧异地看了眼年轻道士，在商朝论身份地位尊贵程度，对面仅二十出头的年轻道士仅次于他。
三皇子挑眉问道：“你哪学得这些俗语？”
年轻道士笑道：“还不是我那师兄。”
三皇子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沉默片刻后问道：“确认没有修行天赋？”
“确认无疑。”
“那为何道主会收他为徒？”三皇子皱眉问道。
年轻道士如孩童般摊摊手，表示自己也不了解内情。
“既然没有威胁，那么维持关系即可。”
面如冠玉的年轻道士眼神玩味道：“大师兄与我那小师妹关系可不一般啊。”
已将棋子收拾完毕的三皇子站起身，向外走去，站在外廊俯瞰整座商都，他摇头道：“无关大局。只是此次事败，我恐怕无法再留在商都了，这样的机会以后也不会再有，我那二哥闭关这么久，想必不会只是在里头睡觉吧。若他能破关而出，成功进入不惑巅峰，以他的年龄加上皇室资源倾力辅佐，此生必定能入化意境，甚至连传说中的从圣境也未尝不可一试，到时想要翻盘无疑更加苦难。”
跟随来到外廊并肩俯瞰商都城的年轻道士迟疑片刻后问道：“为何你对修行境界如此看中，你应该知道在千军万马中，修行中人能做得十分有限，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这种事不是说做不到，只是最后仍免不了被马蹄踩成肉泥的下场。”
“大概是应了那句老话吧，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我这辈子没有希望能够踏入修行领域，所以才会对此念念不忘。不过有句话你说错了，修行中人在战场上或许作用有限，但在双方战力持平的时候，他们就会是决定胜负的关键手，还记得那颗连接大龙的黑子吗？”
年轻道士默默点点头。
“我们现在能做的，便是暗中积蓄力量，父皇与道主正值当年，大限尚远，我们还有时间。”
“只是此次事败，陛下必会重惩于你，需要我做什么吗？”
“不必，你是我们之中最重要的一员，若非关键时刻，我不希望你暴露。”
“后续有什么安排？”
“静观其变吧。”
当年轻道士离开三皇子书房，悄无声息地从皇宫侧门走出时，他回头抬望了眼高高在上的阁楼与站在廊外高高在上的三皇子，收敛笑容，面无表情，微微眯眼，喃喃道：“好高啊。”
皇宫另一处书房，一位身穿龙袍面容威严的中年男子与一位气态出尘看不出年岁的道士也有一番对话。
“国师，陈观主仙逝前，可有留下遗言？”中年男子望向窗外淡淡道。
道士想起师弟临终时的样子，轻声道：“师弟他，希望我们能保平儿那孩子一世平安，不要再卷入这不属于他的斗争之中，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中年男子点点头，只是说了个“坎”字，便再无下文。道士却知道，在某个不起眼处原本隐藏的男人已经消失。
乾坤巽震坎离艮兑，是商皇以八卦为名而培养的绝顶死士，他们唯一的任务也是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保护商皇。
如今商皇将八死士之一的坎派去暗中保护陈平，可见其对后者的重视。
“此事，朕代睿儿向国师与观主赔个不是。”已经站在权力最巅峰的商皇此时却放下了以往的威严，只是语气依旧平淡。
道士摇摇头，怅然叹道：“陛下言重了，若说了解，贫道想必是世上最了解我那师弟之人了，若不是心甘情愿，世上无人能逼迫他，师弟他本就时日无多，不过为了遗泽后人罢了。”
“朕会给道门与国师一个交代。”
道主点点头，稽首道：“贫道谢过陛下。”
“圣女如何？”
“伤势已无大碍，不过血气尚未恢复。”
“稍后朕会让宫中管事送去血灵芝助圣女恢复。”
血灵芝，宫中珍品，普通灵芝以血气孕育百年方成血灵芝。
“贫道替小徒谢过陛下。”
“去吧。”
道主张谦之走后，放有天下孤本珍本无数的书架缓缓向两侧打开，里面是一条幽深通道，通道两侧每隔一丈便有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镶嵌在墙壁上，以幽深程度来看，这一条看似简陋的通道至少镶嵌了上百颗千金难买的夜明珠，简陋而不简单。
通道打开后，商皇没有走入，而是通道内走出一人。
此人形容枯槁，面容瘦弱，像是大病初愈又像是仍在大病之中，但那双眼睛却明亮异常。
“丞中，国师的话，你怎么看？”商皇背对着来人，淡淡问道。
丞中？谢丞中？那位谢家龙凤？
传闻谢丞中三岁识千字，五岁背百诗，七岁熟读佛经道典，八岁精通诗词歌赋，不知是哪位诗书大家还是谢家想为谢丞中造势，天下流传出这样一句耳熟能详的话：天下才识共一石，谢独占八斗。
但就在谢丞中如日中天之时，一股不知来历的势力突然袭击谢家，谢家一百三十八人无一生还，唯独谢丞中不知所踪，此后也没有人再见过他。
此事引起全天下哗然，无数人仰慕谢丞中之人纷纷前去寻人，只是全天下寻了数年却仍不见丝毫踪影，最后才不了了之直至被人淡忘。
消失了几十年时间的谢丞中想不到竟在皇宫之中！
看着瘦弱仿佛一阵微风便能吹倒的谢丞中微笑道：“陛下无需对道门有过多戒心，咱们啊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也容不得道门有什么过多的想法。”
听着这话，此人竟对书房内的谈话了如指掌，并且道主丝毫没有意识到隔墙有耳，可见这间书房并不是普通的书房，也可见商皇对此人的信任远胜道主。
“我让你收睿儿为徒，教导其谋略，就是想让他知道即便没有武学天赋，也能站在我大商巅峰，只可惜…”
作为臣子本不应谈论皇家之事，但被商皇称为谢丞中的男人却仿佛丝毫没有这种顾虑，笑道：“作为三皇子的老师，不得不说这次布局确实有趣，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道门内一定有一位地位不低的人作为三皇子的内应。”
商皇点点头：“是懿元。”
“原来是道主二徒啊，有意思。”
“这次睿儿急了。”
“应该是二皇子快要出关了吧。”
“你觉得此次该怎么惩罚睿儿？”商皇终于转向谢丞中，直视后者问道。
谢丞中也丝毫没有顾虑，笑道：“刺杀圣女可是个不小的罪名啊，更别说还死了一个化意境的巅峰战力，若不给道主与圣女一个合理的交代，恐怕皇室与道门会生出间隙。既然如此，臣以为发配边疆最为合适。”
发配边疆，就意味着远离权力中枢，意味着太子之争的彻底落败，更意味着此后生死不再由己。
商皇转过身，沉默片刻后，淡淡道：“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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