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页_[古风]恶名远播的大佞臣原来是个美强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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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茗没有疯。

  他这一生只有这一刻才真正清醒,胸腔内翻涌着毁天灭地的血气。

  赵长宁用一生维系的世道,不过以万物为刍狗罢了,这仕途要来何用?

  若是连累了秦王,他用命偿。

  西北森森白骨垒成墙,不多他这一具!

  赵茗刀锋凌厉,冷光乍起,第二刀再劈过来,裹挟着风声和碎雪,一刀快过一刀。

  荣颖狼狈逃窜,胳臂上已重重被砍伤,登时血流如注。

  他低估了赵茗的本事,低估了赵嫣在赵茗心中的份量,从来自负算无遗策,终于还是栽了跟头,此前戏谑心态全无,咬牙切齿道,“赵茗!”

  赵茗却仿佛没有听见,他惨白着一张如同死人皮囊的脸,眼中只有见血才能窥清光景。

  第一百一十三章

  秦王府派出去跟着赵茗的三名黑甲皆是童章麾下的精锐。

  黑甲到时正见宅外后巷中一片刀光血影。

  荣三公子全无还手之力,肩背与腿被各砍两刀,胳臂血肉模糊。

  飘落的雪花被滚烫的血染作猩红色,路边被砍断的枯草残枝横梗于青石。

  三人均倒吸一口凉气,上前与举刀正欲取其性命的赵茗缠斗一团。

  赵茗双目殷红,身手毫无章法,一身蛮力反倒让黑甲精锐仓促制他不住,只能先行夺他手中兵器掷于墙外雪丛。

  狰狞的血溅落尘泥中,铁锈的味道荡涤空气。

  赵茗被夺了刀,忽然便像是被人夺去了命,发疯似地去取刀。

  三人合力扭住他的胳臂将人重重按压于雪地,冰冷的碎雪和泥化进口腔。

  赵茗死死盯着角落带红的兵器,终于发出几声困兽般的悲咽。

  为刀背砍中脖颈后,赵茗的四肢渐渐软下,头低垂在其中一人的肩膀上,凌乱的发还沾染细雪与猩气。

  为首的黑甲行至荣颖面前,上下扫他一眼,见荣颖气息奄奄倒在雪地,一双桃花眼阴鸷狠毒,像条被人扎住七寸后遍体鳞伤的毒蛇,仍旧不甘心地淬着毒液。

  “若是我死了……你们秦王府不会好过。”

  高大的黑甲一脚踩在荣颖的脖颈上,一字一句道,“荣三公子,今日不取你性命,绝非因你威胁。”

  荣颖难受地低咳了两声,他腿上本便有旧伤,需金尊玉贵地养着才能正常行走,今日又受见骨刀伤,双腿麻木,动弹不能,痛的面目扭曲,再无平日半分雅致风流仪态。

  黑甲扶着赵茗相携离去,荣颖一人狼狈仰面躺倒于刺骨的雪地上,周侧有连绵的枯草和嶙峋的碎石,灌了铅的双腿再无力道重新站起。

  荣家私宅地处偏僻,附近人迹罕至。

  高官子弟作恶时遭罪的人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如今这报应终于落在了荣三公子身上。深更夜半,若无人发现,或许他会因失血过多死在这后巷之中。

  荣颖能感觉到血液从伤口向外汨汨流淌,濡湿了袖摆下的碎雪。

  渐渐开始神志模糊。

  鹅毛般的大雪落在眉睫发梢,荣颖的全身在缓慢冻结。

  这世上有人猎一辈子鹰,就有人被鹰啄了眼睛。

  荣家是一流的权贵门第。

  荣家一门嫡出的两位公子都是人中龙凤,于是荣家的第三位公子从出生起即注定在阴暗角落生根发芽。

  有成为参天大树的能力,却只能一寸寸肢解做了别的树错节的根。

  外人皆知荣三公子喜好美色,纨绔风流,却不知荣家这锦绣高门内里生的疮疤全系荣三公子于一身。

  荣颖艰难地在冰雪中一呼一吸,胸膛起伏不定。

  常年养尊处优的手指连抬起来都做不到。

  他从未觉得自己错过,快死的时候却有些后悔,他亦从未觉得自己活过,快死的时候却极不甘心。

  那个人死的时候,听说也在一个无星无月的雪夜。

  荣颖手指上套着一枚通体晶莹的玉扳指,外壁刻铸纤细花纹。

  懂玉之人会知,只有精致呵护,才能将玉养出这般灵秀动人的光泽。

  荣颖轻轻转动扳指,凝视着扳指背面上书笔力遒劲的“赵”字。

  眼神竟有些柔软。

  像濒死的毒蛇终于坦露出自己的腹部。

  荣家私宅一行下人受命于乱坟岗中抛尸,见惯权贵子弟荒淫诸事,行事竟也能麻木不仁。

  一名年轻女子的尸体便与这漫山的荒冢融为一体,乱坟岗又凭添一缕孤魂野鬼,可怜到死都无一缕薄裳掩覆玉体。

  唯一值得庆幸则是这乱坟岗几经被屠,已少有飞禽走兽出没于此。

  而嗅着尸臭味来的是什么?

  是靠死人发财的活人。

  新尸剥皮拆骨,可做人皮点灯,或充作肥料,养育庄稼。

  这尸体到底是落在人手中可怜,还是裹入野兽腹中决绝?

  天子说这是盛世,那这就是盛世。

  这乱坟岗中的冤魂是盛世中的蝼蚁,自然不算人。

  一行人车马渐行,天际渐白方归,于私宅后巷中发现几欲没了呼吸的荣三公子。

  他的手中死死握着一枚玉做的扳指,俊俏的面容已是死人一样的青白色,仿佛被那玉吸干了养分。

  马厩中捆缚整夜的女婢与车夫被解了绳索,差人回禀荣府。

  荣尚书紧闭荣府的巍巍高门,便掩盖住桩桩龌龊疮疤。

  荣府去往私宅一茬又一茬的大夫,荣夫人泪眼婆娑地守着她伤重几乎不治的孩子,荣昇与荣昊沉默立在廊外,看大夫进进出出。

  荣昊一拳击在朱红梁柱上。

  荣昊乃习武之人,面容冷肃,力道匪浅,咬牙问道,“什么人干的?”

  荣昇没有说话,他眉眼中透着沉沉疲惫,俨然是将得知荣颖之事,从刑部直接赶来。

  无人看出荣昇新迁高位的志得意满。

  剥去一袭正红官袍,倒更像落魄载酒,风尘仆仆的江湖人。

  荣家一门上下捧向庙堂的嫡长子,似乎已渐渐黯淡失光。

  第一百一十四章

  第二柱香雾化作一捧青灰。

  美貌的女婢玉手捧起香筒又添新香。

  众大夫于雕云画屏后行出,为首一相貌平平的布衣老者捻须道,“若三五天内人能清醒,性命便已无碍。”

  他是京城最大的药坊百草阁的主人,一双回春妙手不输宫中太医。

  荣夫人遂放了心,正欲感念,却听老者又道,“难在公子的腿,早有陈年旧疾,又添新伤,且于冰天雪地中受寒,只怕积重难返,回天乏术。”

  数十位京中的名医经多番确认,终于借德高望重的老者之口给荣家上下一句准话。

  荣夫人心痛如刀绞,顾不得高门大家的面子,泪水涟涟,饮泣不止。

  荣昇看着荣昊扶着母亲去了廊外后厢,脸色如死人般青白。

  荣颖身背的罪孽是整个荣家的罪孽,受到业报的只有他一人。

  荣颖因他的自负付出代价。

  以后的荣颖连做影子的资格都一并将被剥夺。

  自古世家高门的荣华富贵皆如火中取栗,笙歌舞影,玉辇高阁,不过是别人眼中的盛景罢了。

  身处局中方知个中滋味,实是有苦难言。

  荣昇绕行画屏,掀开玉床帷帐,见荣颖沉沉闭目,脸色灰败,倚在繁复华美的云绸之上,瞧不见那双桃花眼中的算计,显得有几分单薄脆弱。

  一枚不知来处的玉扳指晶透莹亮,像是心爱之物,严丝合缝困囿于养尊处优的手心。

  若他醒来知道自己的情形又当如何?

  荣昇闭目,不敢再有联想。

  “是秦王府的人。”

  荣昇回头,见荣尚书不知何时立足于他身畔,遂问道,“父亲如何得知?”

  荣昌海官场浮沉许多年早已阅尽千帆,一双混浊精烁的眼瞳像藏着暗勾,即便榻上昏沉不知生死的人是他的骨肉,亦能沉着分析利弊,陈述事实,“已审过他身边的那个丫头,说是当夜正备马车,见一蒙面之人越墙而入,将她与车夫捆绑一处,威胁道出主子的下落,情绪极为不稳,口口声声为兄长报仇,丫头挣扎时扯掉了那人腰间的令牌。”

  荣昇接过了荣昌海递来的令牌。

  这令牌漆黑如徽州宝砚,玄铁所制,略显陈旧,西北军旗刻于其上猎猎昂扬,荣昇大惊,“赵茗!”

  除了赵茗,西北军中还有谁有一个与荣家有仇的兄长?

  荣昌海道,“就算是赵茗,如今也不能是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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